29
關燈
小
中
大
29
這話問出口時程寧都被驚到了, 怎麽這麽直接，怎麽都不好好過過腦子？
奇怪的是，表情也沒有多懊惱, 她甚至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在等他給她答案。
程祈年微微蹙眉, 並沒有太強烈的反應。沒有被戳破的尷尬慌亂, 他只是略顯疑惑看著她, 而後說道：“怎麽會有這種疑問？”
程寧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的心情，不像是失落，又不像是松了一口氣。她有些尷尬松開他的手，程祈年重回對面坐下，程寧聳了一下肩, “大概因為你某些行為讓我誤會了。”
“誤會？”
“……”
程寧無法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絲一毫的不對勁，他神色坦然, 反而顯得她過於敏感。
程寧張了張口, 最終還是沒有將那些讓她覺得怪異的地方說出來，只道：“沒什麽，就當為了緩解恐懼, 跟你開了個玩笑。”
程祈年倒也沒再責怪她什麽，更沒有刨根問底, 兩人也很有默契, 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游艇成功靠岸, 大家都有驚無險，程祈年謹慎問了一下林一其他人的情況，得知大家都沒事他才放了些心。
兩人回到酒店, 程祈年洗了個澡，他入睡前習慣喝一杯紅酒助眠, 倒了一杯酒，低頭要喝時腦海中驟然想起程寧的話。
“你是不是喜歡我？”
“大概因為你的某些行為讓我誤會了。”
喜歡程寧嗎？喜歡從小養在家中一起長大的妹妹？程祈年蹙眉，他又不是變態。
程祈年抿了一口酒一邊品味口感一邊反思自己做了什麽讓她誤會。最近好像確實接觸得挺多，是接觸的時候沒註意到分寸嗎？
兩人並沒有在紐市呆多久，簽完合同就回去了。程寧總感覺自從那晚游艇事件之後程祈年就故意加快了回去的行程，按照簽證時間，他們還可以呆兩天左右。現在年底，該結算的都結算了，他回公司也沒什麽事。
不過回去之後程祈年又表現得很自然，該做什麽做什麽，比如他還是會關註她的畫展情況，專門帶了點評家來點評她的畫，看上去又沒有什麽不對勁。
反正就是做什麽都坦坦蕩蕩，既沒有刻意去證明什麽，也沒有刻意為自己解釋，自然而坦蕩，程寧猜測，他大概不想她尷尬，也不想她多心。
新年快到了，在過年前程寧接到楊婉的電話，楊婉讓她回去吃團年飯。
“寧寧你回來吧，一個人在外面也挺孤單的，今年是棠棠回來後第一次大家一起過年，我們一家人也好好在一起吃個團圓飯。”
程寧想了想答應了，好歹當了她那麽多年的爸媽，過年回去拜個年也是應該的。
程寧能答應楊婉挺開心，還積極安排人來接她。程寧到程家時，程家一家四口都在，程寧一一打過招呼。
“爸媽，新年快樂。”
“快樂快樂。”楊婉開心拉著她坐下。
程寧和程錦棠也互相問候過，程祈年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程寧沖他笑了笑也客氣說了一聲，“新年快樂哥哥。”
“嗯，新年快樂。”他溫和一笑，神色自然。
程家的年夜飯一向比較豐盛，不過這應該是程寧在程家過的最輕松的一個年了，沒提任何相親有關的事情，也沒提曾經的不愉快，就連一向嚴肅的養父也露出了幾次笑臉。
“正好大家都在，我想跟大家說一下我的想法，是關於寧寧的。”
程淮康話音落下，程寧頓覺不妙，方才還感覺氛圍輕松，難不成又要在大過年心情正好的時候給她安排相親嗎？
“產業園那邊棠棠暫時還不能勝任，我想讓寧寧回來擔任產業園的總經理，寧寧，你願意嗎？”
“……”
程寧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件事。產業園總經理，她曾經一直在努力爭取的東西，養父用一句話就斷了她的念想，現在又一句話重新將它送到她面前，可她已經不需要了。
“我現在畫畫也弄出了些起色，暫時不想放棄。”
程寧拒絕得很幹脆，在一向嚴肅的大家長看來，她的拒絕就顯得不知好歹了。不過這一次的養父只是沈了沈眉，並沒有再說什麽。
“我就說了嘛，寧寧現在畫畫畫得好好的，根本沒功夫管產業園。寧寧知道你是好意，但她也實在忙不過來，要不還是我提議的那樣，棠棠暫時不能勝任就先聘請有能力的人來管？”
楊婉適時打圓場，程淮康點點頭，“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沒有責備她，也沒有生氣，程寧也看明白了，養父想把產業園經理給她，倒沒有要逼迫她接手的意思，就是想試探一下給她這份禮物，示示好。
真是難得啊，養父這麽驕傲的人竟也向她示好了。
“你離開的這些日子，你媽媽也很想你。”養父繼續說道，“一家人鬧矛盾也正常，舌頭和牙齒靠這麽近也經常打架。可一家人畢竟是一家人，我和你媽媽也商量過了，作為長輩我們也有處事不當之處，不過人無完人，長輩也會有犯錯的時候。只是犯錯過後修正了就好了。”
程寧越聽這話越覺得不對勁，怎麽感覺他們好像還有給她道歉的意思？可能是這些年他們理所當然習慣了，突然跟她道歉反而讓她不安。
“所以我跟你媽媽決定，想要恢覆和你的收養關系。”
“……”
程寧懵了，實際上程家在向她示好的時候程寧就感覺到他們可能也後悔了跟她解除收養關系，但是她沒想到他們會直接說出來。而且還是由養父這個從來不會低頭的人說出來，甚至還先給她道歉，態度這麽好。
程淮康說完這話，程寧許久沒表態，桌上的氛圍有些尷尬，楊婉笑道：“寧寧啊，你願意嗎？”
程寧下意識向程祈年看了一眼，程祈年並未表現出驚訝，顯然他應該早就知道了養父母的想法。
“這是爸媽你們二人的決定嗎？那其他人呢？”
程寧這話落下，程錦棠急忙道：“寧寧你放心，我是同意你回來的，你畢竟當了爸媽十幾年的女兒，這份感情怎麽都割舍不斷的。更何況多一個人孝敬爸媽對我和哥哥來說也是好事。”
楊婉和程淮康大概也覺得程寧是誤會了程錦棠會多心，楊婉急忙解釋道：“其實這件事還是棠棠提出來的，寧寧你放心，我們都希望你回來。”
“是嗎？”程寧又看向程祈年，“哥哥呢，也認同我和爸媽恢覆收養關系嗎？”
其他人都以為程寧是想征得所有家庭成員的同意，沒覺得她問到程祈年有什麽問題。然而只有程寧知道，她問程祈年，其實有試探的意思。
“你哥哥當然同意啊。”楊婉道，“你畢竟做了他這麽多年的妹妹，即便這段時間你沒在家，你哥哥也時不時跟我們說一下你的情況，他一直把你當家人的。”
“是嗎哥哥？”程寧還是執著想要程祈年給她答案。
“其實這件事情本就是你和爸媽決定的，我的意見影響不大，你們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程祈年笑容溫和，回答得也合情合理。
程寧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竟滑過一抹失落，至於為什麽失落，她不得而知。
“寧寧你放心吧，大家都歡迎你回來的。你願意回來嗎寧寧？”
“我……”
其實從程寧內心來說，她不想回來，他們說解除就解除，說恢覆就恢覆，她又不是皮球，說拿來就拿來，說踢走就踢走。
她猶豫的原因並不是她動搖了或者心軟，而是程寧發現不想回來的原因除了這個好像還有別的什麽。
“等過完年之後再說吧。”程祈年適時開口，“現在過年大家都不上班。”
程祈年的解圍倒是緩解了逐漸變得尷尬的氛圍，楊婉順著臺階下，“也是也是，現在大過年的，等過完年之後再說。”
程寧深深看了程祈年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程祈年似乎也不是很想她回來。
晚上楊婉讓她在這裏睡，程寧也答應了。程寧的房間一直還保留著，沒人動過。程寧站在熟悉的房間中，一時有些感慨，自己好像成了曾經的程錦棠，被人期待著的，一直想要的重視現在都有了，可是好像並沒有意料中的快樂。
不知道是不是換了床，今晚程寧失眠了，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肚子就開始餓，沒辦法程寧只能穿上衣服起來。
這個點幫傭阿姨也睡著了，程寧摸到廚房隨便烤了幾片面包，出來時因為沒開燈，她隱約看到墻壁處站了個人影，程寧嚇得一激靈。
啪嗒一聲，壁燈打開，柔和的燈光落下，她這才看清來人是程祈年。
程寧拍了拍胸口說道：“你怎麽還沒睡？嚇我一跳。”
在家裏程祈年穿得比較放松，一件圓領毛衣和休閑褲，他看了一眼程寧手中的盤子，上面放著幾片面包。
“還在看文件，你餓了？”
“有點，你要吃一點嗎？”
程寧說罷走到餐廳坐下，程祈年也跟了過來坐在她對面，也沒客氣，從她盤中拿了一片面包吃起來。
“我想知道關於養父母要和我恢覆收養關系的事情你是什麽看法。”
此刻就他們兩人，也不需要顧忌什麽，程寧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如此想聽到他的答案，想知道他的態度。
“其實對我來說爸媽要不要跟你恢覆收養關系差別不大，不管怎麽樣你是在程家長大的，收養關系存不存在你都是我的妹妹。”
程寧點了點頭，所以他對她的好，對她的關註，只是因為將她當妹妹嗎？
程寧笑了笑，看樣子確實是她想多了。
吃了些面包程寧感覺好多了，她告別了程祈年回去睡覺。因為中途醒過一次，第二天她就起來晚了些。
程寧從樓上下來時程家已經有客人到了，是江賀一家。程家和江家是世交，經常會一起過年。
江家一家四口都在，江心妍夫妻，江賀，連一向野慣了的江源也在。江心妍的丈夫姓馬，程寧不知道他的具體名字，只叫他馬叔。馬叔年輕時是江家的保鏢，後來和江家小姐相愛，馬叔就成了江家的上門女婿。
聽說當年江姨宣布要跟馬叔結婚時輿論一片嘩然，江姨年輕時是安城出了名的名媛，她的婚戀問題也被各方關註。大家都以為她會嫁給門當戶對的公子哥，哪裏想到她最後挑了個保鏢結婚。
江姨和馬叔結婚的時候也收獲了一部分祝福聲，可那是少數，大多數人對她都是嘲諷，說她棠棠江家大小姐竟然看上了一個保鏢，說她自降身份，還說她是戀愛腦。當然江姨的父母對這樁婚事是強烈反對的，江姨對那些嘲諷的聲音聰耳不聞，對於父母的反對也不管不顧，毅然決然嫁給了馬叔。
不過兩人婚後還算幸福，馬叔家裏條件不太好，沒讀過多少書，江家就給他在公司裏安排了一份閑職，兩人有孩子之後江心妍在公司裏廝殺爭權，他就在家乖乖帶孩子，為她解決後顧之憂。
馬叔是個挺和藹的人，聽說他身手很不錯，在保鏢界很有名頭。不過他與人為善，很少跟人有拳腳之爭。江賀是馬叔和江心妍的第一個孩子，馬叔非常重視，當初江賀出事，馬叔覺得是他沒有保護好他，正值壯年卻一夜白頭，所以他是幾個長輩中最顯老的。
程寧下樓禮貌跟各位長輩打過招呼，江心妍沖她招招手。
“寧寧回來過年了？快來阿姨這邊坐。”
程寧在江心妍身邊坐下，江心妍又道：“你最近那副作品我看過，挺喜歡的，什麽時候才正式掛牌出售？”
“我打算先送一下展，再參加一下比賽，後續要拍賣還是直接掛牌出售還要看情況。”
“要是拍賣的話，就得看運氣了。”
“沒事，說不準跟阿姨有緣分呢。”
江心妍笑起來，摸了摸程寧的頭，“這話阿姨愛聽，要是真有緣分就好了。”
程寧覺得江心妍話中的緣分不單單指畫，還意有所指，不過她很知趣故作不知，只乖巧微笑著點頭。
“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說嗎？”
大家簡單聊了一會兒天，彼此說了一下近況，程祈年便對江賀說了一句。
“去你書房談。”
兩人便一起上樓去了書房，楊婉對著兩人的身影嗔道：“大過年的還談什麽事啊？難得有時間也不好好休息一下？”
江心妍道：“別管他們，自己要受累由著他們去，咱好好玩自己的。”
江賀隨著程祈年進了書房，幫傭幫忙泡了茶。程祈年的書房很大，分了辦公區和會客廳，程家別墅裝修偏中式覆古，程淮康和程祈年父子都鐘愛厚重大氣的木質家具，所以程祈年的書房裏隨處可見質感的黃花梨木。
一張黃花梨木的茶幾，兩人各坐一邊。程祈年喝了一口茶問他：“要跟我談什麽？”
“剩下的視頻，你怎麽才肯給我？”
“你這語氣，搞得好像我在拿視頻威脅你一樣。以咱們兩家的關系，我也是看著江源長大的，你覺得我會做傷害他的事情嗎？”
江賀抿了一口茶沒說話，心裏卻想著，真會裝啊，有沒有威脅我你心裏沒數嗎？
“800億。”江賀放下茶杯直接沖他丟來一句。
“嗯？”
“我知道你不久前跟國外簽了合同，你要在國外建倉庫，需要資金運作生產，我可以給你投800億。”
“800億？”程祈年靠坐在椅子上，微笑著，卻用打量的眼神看著對方，“這麽大的手筆？搞投資要風險對沖，拿800億不會傷筋動骨嗎？就砸一個坑裏萬一沒有回報長和要怎麽辦？”
“傷筋動骨倒不至於，我得讓你看到我的誠意不是嗎？”
程祈年沒接話，就笑吟吟看著他，突然拿800億砸他，程祈年覺得他的目的不會那麽簡單。
果然沈默了片刻江賀又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擔心我棠棠還有程寧之間的緋聞會影響到程家和銘宇的聲譽，我很理解你不想外界議論程家兩個女兒掙一個男人的狗血戲碼。如果我主動向外界說明，這一切都歸結於我，是我在兩個女孩之間搖擺不定，矛盾點在我身上，如果外界真要攻擊，也會先攻擊我。再加上800億的誠意，我和長和還有銘宇的命運完全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自然也不想看到有損銘宇的事情發生，這樣我又幫你分擔了一次風險，你也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
鎮定自若如程祈年，在聽到這些話時也難掩詫異，“所以你做這麽多，繞這麽大一圈，是為了程寧？”
江賀也承認得很坦然，“我希望你不要再阻止我靠近程寧。”
程祈年笑了，笑容有些莫測，“還真是有意思啊。”
“所以，你看到了，我有足夠的誠意和程家結下姻親。”
“我一直不太理解，你不是喜歡棠棠嗎？為什麽又扯到程寧？你，程寧還有你，棠棠，你們三人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棠棠沒回來之前，我也以為我喜歡的人是她。”
“是因為棠棠在回來前交了男朋友？你覺得她背叛了你？所以讓你轉向了程寧？”
江賀沒回答，神色也沒太大的變化，不過敏銳如程祈年還是在他的沈默中讀到了某種答案，他恍然大悟。
“你一直以為你喜歡的是棠棠，直到棠棠真的回來之後你才意識到你喜歡的是程寧？因此不惜設計撞破了棠棠有男友的事，從而好順理正章結束掉和棠棠之間的關系？是我想的那樣的嗎？”
既然他都已經猜到了，江賀也沒什麽好否認的，他點頭，“是這樣。”
“我該說你什麽呢，是該表揚你一句真是大情種還是該罵你一句混蛋？”
“……”
江賀無言。
“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你真轉頭去追程寧棠棠會怎麽想？她一直以為是因為她交過男朋友背叛了和你的約定你們才結束。她對你心存內疚，而你呢，看似無辜的江賀哥哥實則心裏早就另有所屬。你這麽做就不怕棠棠會傷心嗎？”
“這些年一直是那個男孩陪伴在棠棠身邊，棠棠對他不會沒有感情，而這些年也一直有程寧陪伴在我身邊，我喜歡她也可以理解。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我和棠棠才各自有了不同的人生，我並沒有什麽對不起棠棠的。”
“棠棠會喜歡別人是因為她忘記了一切，可是你，明明什麽都記得卻還分心，江賀，你自問你真的問心無愧嗎？”
江賀沒說話。
“再說了，就算給你靠近程寧的機會，你覺得她就會接受你嗎？”
“她當然會接受我，她愛我。”
“愛你？”
程祈年目光微瞇，臉上笑容淡去。
“你確定她愛你？”
“當然，我和她一起經歷過很多，我們有過很多共同的回憶”
“你們一起經歷過什麽，說來聽聽。”
江賀狐疑看了他一眼，程祈年面色如常，可江賀卻能感覺到，在聽到他說出和程寧經歷過很多這種話後，程祈年周身的氣場似乎凝重了許多。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私事，沒法跟人分享。”
“你想太多了，她不愛你。”
“……”
程祈年說得斬釘截鐵，看似在陳述事實，可是語氣太冷，給人一種在故意刺人的感覺。
“你又不是程寧，你怎麽知道她愛不愛我。”
“我問過她，她說她跟你沒關系，她對你無感。”
當然更重要的是，程寧說過她喜歡的人是他，為了壓抑自己的感情她才去靠近別的男人，而江賀大概只是她壓抑感情的途徑之一。不管她跟江賀發生過什麽，也只是為了壓抑住喜歡他的心，所以在他看來，程寧根本不愛江賀。
江賀倒也沒有生氣，他道：“不管她愛與否，這是她的事，而現在我們討論的是，你願不願放棄阻止我接近程寧？”
程祈年勾唇，一抹淺淺的微笑掛在他臉上，是他一向溫文爾雅的模樣。
“不願意。”
這三個字卻說得幹凈利落不帶一絲猶豫。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這話問出口時程寧都被驚到了, 怎麽這麽直接，怎麽都不好好過過腦子？
奇怪的是，表情也沒有多懊惱, 她甚至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在等他給她答案。
程祈年微微蹙眉, 並沒有太強烈的反應。沒有被戳破的尷尬慌亂, 他只是略顯疑惑看著她, 而後說道：“怎麽會有這種疑問？”
程寧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的心情，不像是失落，又不像是松了一口氣。她有些尷尬松開他的手，程祈年重回對面坐下，程寧聳了一下肩, “大概因為你某些行為讓我誤會了。”
“誤會？”
“……”
程寧無法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絲一毫的不對勁，他神色坦然, 反而顯得她過於敏感。
程寧張了張口, 最終還是沒有將那些讓她覺得怪異的地方說出來，只道：“沒什麽，就當為了緩解恐懼, 跟你開了個玩笑。”
程祈年倒也沒再責怪她什麽，更沒有刨根問底, 兩人也很有默契, 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游艇成功靠岸, 大家都有驚無險，程祈年謹慎問了一下林一其他人的情況，得知大家都沒事他才放了些心。
兩人回到酒店, 程祈年洗了個澡，他入睡前習慣喝一杯紅酒助眠, 倒了一杯酒，低頭要喝時腦海中驟然想起程寧的話。
“你是不是喜歡我？”
“大概因為你的某些行為讓我誤會了。”
喜歡程寧嗎？喜歡從小養在家中一起長大的妹妹？程祈年蹙眉，他又不是變態。
程祈年抿了一口酒一邊品味口感一邊反思自己做了什麽讓她誤會。最近好像確實接觸得挺多，是接觸的時候沒註意到分寸嗎？
兩人並沒有在紐市呆多久，簽完合同就回去了。程寧總感覺自從那晚游艇事件之後程祈年就故意加快了回去的行程，按照簽證時間，他們還可以呆兩天左右。現在年底，該結算的都結算了，他回公司也沒什麽事。
不過回去之後程祈年又表現得很自然，該做什麽做什麽，比如他還是會關註她的畫展情況，專門帶了點評家來點評她的畫，看上去又沒有什麽不對勁。
反正就是做什麽都坦坦蕩蕩，既沒有刻意去證明什麽，也沒有刻意為自己解釋，自然而坦蕩，程寧猜測，他大概不想她尷尬，也不想她多心。
新年快到了，在過年前程寧接到楊婉的電話，楊婉讓她回去吃團年飯。
“寧寧你回來吧，一個人在外面也挺孤單的，今年是棠棠回來後第一次大家一起過年，我們一家人也好好在一起吃個團圓飯。”
程寧想了想答應了，好歹當了她那麽多年的爸媽，過年回去拜個年也是應該的。
程寧能答應楊婉挺開心，還積極安排人來接她。程寧到程家時，程家一家四口都在，程寧一一打過招呼。
“爸媽，新年快樂。”
“快樂快樂。”楊婉開心拉著她坐下。
程寧和程錦棠也互相問候過，程祈年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程寧沖他笑了笑也客氣說了一聲，“新年快樂哥哥。”
“嗯，新年快樂。”他溫和一笑，神色自然。
程家的年夜飯一向比較豐盛，不過這應該是程寧在程家過的最輕松的一個年了，沒提任何相親有關的事情，也沒提曾經的不愉快，就連一向嚴肅的養父也露出了幾次笑臉。
“正好大家都在，我想跟大家說一下我的想法，是關於寧寧的。”
程淮康話音落下，程寧頓覺不妙，方才還感覺氛圍輕松，難不成又要在大過年心情正好的時候給她安排相親嗎？
“產業園那邊棠棠暫時還不能勝任，我想讓寧寧回來擔任產業園的總經理，寧寧，你願意嗎？”
“……”
程寧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件事。產業園總經理，她曾經一直在努力爭取的東西，養父用一句話就斷了她的念想，現在又一句話重新將它送到她面前，可她已經不需要了。
“我現在畫畫也弄出了些起色，暫時不想放棄。”
程寧拒絕得很幹脆，在一向嚴肅的大家長看來，她的拒絕就顯得不知好歹了。不過這一次的養父只是沈了沈眉，並沒有再說什麽。
“我就說了嘛，寧寧現在畫畫畫得好好的，根本沒功夫管產業園。寧寧知道你是好意，但她也實在忙不過來，要不還是我提議的那樣，棠棠暫時不能勝任就先聘請有能力的人來管？”
楊婉適時打圓場，程淮康點點頭，“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沒有責備她，也沒有生氣，程寧也看明白了，養父想把產業園經理給她，倒沒有要逼迫她接手的意思，就是想試探一下給她這份禮物，示示好。
真是難得啊，養父這麽驕傲的人竟也向她示好了。
“你離開的這些日子，你媽媽也很想你。”養父繼續說道，“一家人鬧矛盾也正常，舌頭和牙齒靠這麽近也經常打架。可一家人畢竟是一家人，我和你媽媽也商量過了，作為長輩我們也有處事不當之處，不過人無完人，長輩也會有犯錯的時候。只是犯錯過後修正了就好了。”
程寧越聽這話越覺得不對勁，怎麽感覺他們好像還有給她道歉的意思？可能是這些年他們理所當然習慣了，突然跟她道歉反而讓她不安。
“所以我跟你媽媽決定，想要恢覆和你的收養關系。”
“……”
程寧懵了，實際上程家在向她示好的時候程寧就感覺到他們可能也後悔了跟她解除收養關系，但是她沒想到他們會直接說出來。而且還是由養父這個從來不會低頭的人說出來，甚至還先給她道歉，態度這麽好。
程淮康說完這話，程寧許久沒表態，桌上的氛圍有些尷尬，楊婉笑道：“寧寧啊，你願意嗎？”
程寧下意識向程祈年看了一眼，程祈年並未表現出驚訝，顯然他應該早就知道了養父母的想法。
“這是爸媽你們二人的決定嗎？那其他人呢？”
程寧這話落下，程錦棠急忙道：“寧寧你放心，我是同意你回來的，你畢竟當了爸媽十幾年的女兒，這份感情怎麽都割舍不斷的。更何況多一個人孝敬爸媽對我和哥哥來說也是好事。”
楊婉和程淮康大概也覺得程寧是誤會了程錦棠會多心，楊婉急忙解釋道：“其實這件事還是棠棠提出來的，寧寧你放心，我們都希望你回來。”
“是嗎？”程寧又看向程祈年，“哥哥呢，也認同我和爸媽恢覆收養關系嗎？”
其他人都以為程寧是想征得所有家庭成員的同意，沒覺得她問到程祈年有什麽問題。然而只有程寧知道，她問程祈年，其實有試探的意思。
“你哥哥當然同意啊。”楊婉道，“你畢竟做了他這麽多年的妹妹，即便這段時間你沒在家，你哥哥也時不時跟我們說一下你的情況，他一直把你當家人的。”
“是嗎哥哥？”程寧還是執著想要程祈年給她答案。
“其實這件事情本就是你和爸媽決定的，我的意見影響不大，你們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程祈年笑容溫和，回答得也合情合理。
程寧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竟滑過一抹失落，至於為什麽失落，她不得而知。
“寧寧你放心吧，大家都歡迎你回來的。你願意回來嗎寧寧？”
“我……”
其實從程寧內心來說，她不想回來，他們說解除就解除，說恢覆就恢覆，她又不是皮球，說拿來就拿來，說踢走就踢走。
她猶豫的原因並不是她動搖了或者心軟，而是程寧發現不想回來的原因除了這個好像還有別的什麽。
“等過完年之後再說吧。”程祈年適時開口，“現在過年大家都不上班。”
程祈年的解圍倒是緩解了逐漸變得尷尬的氛圍，楊婉順著臺階下，“也是也是，現在大過年的，等過完年之後再說。”
程寧深深看了程祈年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程祈年似乎也不是很想她回來。
晚上楊婉讓她在這裏睡，程寧也答應了。程寧的房間一直還保留著，沒人動過。程寧站在熟悉的房間中，一時有些感慨，自己好像成了曾經的程錦棠，被人期待著的，一直想要的重視現在都有了，可是好像並沒有意料中的快樂。
不知道是不是換了床，今晚程寧失眠了，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肚子就開始餓，沒辦法程寧只能穿上衣服起來。
這個點幫傭阿姨也睡著了，程寧摸到廚房隨便烤了幾片面包，出來時因為沒開燈，她隱約看到墻壁處站了個人影，程寧嚇得一激靈。
啪嗒一聲，壁燈打開，柔和的燈光落下，她這才看清來人是程祈年。
程寧拍了拍胸口說道：“你怎麽還沒睡？嚇我一跳。”
在家裏程祈年穿得比較放松，一件圓領毛衣和休閑褲，他看了一眼程寧手中的盤子，上面放著幾片面包。
“還在看文件，你餓了？”
“有點，你要吃一點嗎？”
程寧說罷走到餐廳坐下，程祈年也跟了過來坐在她對面，也沒客氣，從她盤中拿了一片面包吃起來。
“我想知道關於養父母要和我恢覆收養關系的事情你是什麽看法。”
此刻就他們兩人，也不需要顧忌什麽，程寧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如此想聽到他的答案，想知道他的態度。
“其實對我來說爸媽要不要跟你恢覆收養關系差別不大，不管怎麽樣你是在程家長大的，收養關系存不存在你都是我的妹妹。”
程寧點了點頭，所以他對她的好，對她的關註，只是因為將她當妹妹嗎？
程寧笑了笑，看樣子確實是她想多了。
吃了些面包程寧感覺好多了，她告別了程祈年回去睡覺。因為中途醒過一次，第二天她就起來晚了些。
程寧從樓上下來時程家已經有客人到了，是江賀一家。程家和江家是世交，經常會一起過年。
江家一家四口都在，江心妍夫妻，江賀，連一向野慣了的江源也在。江心妍的丈夫姓馬，程寧不知道他的具體名字，只叫他馬叔。馬叔年輕時是江家的保鏢，後來和江家小姐相愛，馬叔就成了江家的上門女婿。
聽說當年江姨宣布要跟馬叔結婚時輿論一片嘩然，江姨年輕時是安城出了名的名媛，她的婚戀問題也被各方關註。大家都以為她會嫁給門當戶對的公子哥，哪裏想到她最後挑了個保鏢結婚。
江姨和馬叔結婚的時候也收獲了一部分祝福聲，可那是少數，大多數人對她都是嘲諷，說她棠棠江家大小姐竟然看上了一個保鏢，說她自降身份，還說她是戀愛腦。當然江姨的父母對這樁婚事是強烈反對的，江姨對那些嘲諷的聲音聰耳不聞，對於父母的反對也不管不顧，毅然決然嫁給了馬叔。
不過兩人婚後還算幸福，馬叔家裏條件不太好，沒讀過多少書，江家就給他在公司裏安排了一份閑職，兩人有孩子之後江心妍在公司裏廝殺爭權，他就在家乖乖帶孩子，為她解決後顧之憂。
馬叔是個挺和藹的人，聽說他身手很不錯，在保鏢界很有名頭。不過他與人為善，很少跟人有拳腳之爭。江賀是馬叔和江心妍的第一個孩子，馬叔非常重視，當初江賀出事，馬叔覺得是他沒有保護好他，正值壯年卻一夜白頭，所以他是幾個長輩中最顯老的。
程寧下樓禮貌跟各位長輩打過招呼，江心妍沖她招招手。
“寧寧回來過年了？快來阿姨這邊坐。”
程寧在江心妍身邊坐下，江心妍又道：“你最近那副作品我看過，挺喜歡的，什麽時候才正式掛牌出售？”
“我打算先送一下展，再參加一下比賽，後續要拍賣還是直接掛牌出售還要看情況。”
“要是拍賣的話，就得看運氣了。”
“沒事，說不準跟阿姨有緣分呢。”
江心妍笑起來，摸了摸程寧的頭，“這話阿姨愛聽，要是真有緣分就好了。”
程寧覺得江心妍話中的緣分不單單指畫，還意有所指，不過她很知趣故作不知，只乖巧微笑著點頭。
“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說嗎？”
大家簡單聊了一會兒天，彼此說了一下近況，程祈年便對江賀說了一句。
“去你書房談。”
兩人便一起上樓去了書房，楊婉對著兩人的身影嗔道：“大過年的還談什麽事啊？難得有時間也不好好休息一下？”
江心妍道：“別管他們，自己要受累由著他們去，咱好好玩自己的。”
江賀隨著程祈年進了書房，幫傭幫忙泡了茶。程祈年的書房很大，分了辦公區和會客廳，程家別墅裝修偏中式覆古，程淮康和程祈年父子都鐘愛厚重大氣的木質家具，所以程祈年的書房裏隨處可見質感的黃花梨木。
一張黃花梨木的茶幾，兩人各坐一邊。程祈年喝了一口茶問他：“要跟我談什麽？”
“剩下的視頻，你怎麽才肯給我？”
“你這語氣，搞得好像我在拿視頻威脅你一樣。以咱們兩家的關系，我也是看著江源長大的，你覺得我會做傷害他的事情嗎？”
江賀抿了一口茶沒說話，心裏卻想著，真會裝啊，有沒有威脅我你心裏沒數嗎？
“800億。”江賀放下茶杯直接沖他丟來一句。
“嗯？”
“我知道你不久前跟國外簽了合同，你要在國外建倉庫，需要資金運作生產，我可以給你投800億。”
“800億？”程祈年靠坐在椅子上，微笑著，卻用打量的眼神看著對方，“這麽大的手筆？搞投資要風險對沖，拿800億不會傷筋動骨嗎？就砸一個坑裏萬一沒有回報長和要怎麽辦？”
“傷筋動骨倒不至於，我得讓你看到我的誠意不是嗎？”
程祈年沒接話，就笑吟吟看著他，突然拿800億砸他，程祈年覺得他的目的不會那麽簡單。
果然沈默了片刻江賀又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擔心我棠棠還有程寧之間的緋聞會影響到程家和銘宇的聲譽，我很理解你不想外界議論程家兩個女兒掙一個男人的狗血戲碼。如果我主動向外界說明，這一切都歸結於我，是我在兩個女孩之間搖擺不定，矛盾點在我身上，如果外界真要攻擊，也會先攻擊我。再加上800億的誠意，我和長和還有銘宇的命運完全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自然也不想看到有損銘宇的事情發生，這樣我又幫你分擔了一次風險，你也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
鎮定自若如程祈年，在聽到這些話時也難掩詫異，“所以你做這麽多，繞這麽大一圈，是為了程寧？”
江賀也承認得很坦然，“我希望你不要再阻止我靠近程寧。”
程祈年笑了，笑容有些莫測，“還真是有意思啊。”
“所以，你看到了，我有足夠的誠意和程家結下姻親。”
“我一直不太理解，你不是喜歡棠棠嗎？為什麽又扯到程寧？你，程寧還有你，棠棠，你們三人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棠棠沒回來之前，我也以為我喜歡的人是她。”
“是因為棠棠在回來前交了男朋友？你覺得她背叛了你？所以讓你轉向了程寧？”
江賀沒回答，神色也沒太大的變化，不過敏銳如程祈年還是在他的沈默中讀到了某種答案，他恍然大悟。
“你一直以為你喜歡的是棠棠，直到棠棠真的回來之後你才意識到你喜歡的是程寧？因此不惜設計撞破了棠棠有男友的事，從而好順理正章結束掉和棠棠之間的關系？是我想的那樣的嗎？”
既然他都已經猜到了，江賀也沒什麽好否認的，他點頭，“是這樣。”
“我該說你什麽呢，是該表揚你一句真是大情種還是該罵你一句混蛋？”
“……”
江賀無言。
“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你真轉頭去追程寧棠棠會怎麽想？她一直以為是因為她交過男朋友背叛了和你的約定你們才結束。她對你心存內疚，而你呢，看似無辜的江賀哥哥實則心裏早就另有所屬。你這麽做就不怕棠棠會傷心嗎？”
“這些年一直是那個男孩陪伴在棠棠身邊，棠棠對他不會沒有感情，而這些年也一直有程寧陪伴在我身邊，我喜歡她也可以理解。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我和棠棠才各自有了不同的人生，我並沒有什麽對不起棠棠的。”
“棠棠會喜歡別人是因為她忘記了一切，可是你，明明什麽都記得卻還分心，江賀，你自問你真的問心無愧嗎？”
江賀沒說話。
“再說了，就算給你靠近程寧的機會，你覺得她就會接受你嗎？”
“她當然會接受我，她愛我。”
“愛你？”
程祈年目光微瞇，臉上笑容淡去。
“你確定她愛你？”
“當然，我和她一起經歷過很多，我們有過很多共同的回憶”
“你們一起經歷過什麽，說來聽聽。”
江賀狐疑看了他一眼，程祈年面色如常，可江賀卻能感覺到，在聽到他說出和程寧經歷過很多這種話後，程祈年周身的氣場似乎凝重了許多。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私事，沒法跟人分享。”
“你想太多了，她不愛你。”
“……”
程祈年說得斬釘截鐵，看似在陳述事實，可是語氣太冷，給人一種在故意刺人的感覺。
“你又不是程寧，你怎麽知道她愛不愛我。”
“我問過她，她說她跟你沒關系，她對你無感。”
當然更重要的是，程寧說過她喜歡的人是他，為了壓抑自己的感情她才去靠近別的男人，而江賀大概只是她壓抑感情的途徑之一。不管她跟江賀發生過什麽，也只是為了壓抑住喜歡他的心，所以在他看來，程寧根本不愛江賀。
江賀倒也沒有生氣，他道：“不管她愛與否，這是她的事，而現在我們討論的是，你願不願放棄阻止我接近程寧？”
程祈年勾唇，一抹淺淺的微笑掛在他臉上，是他一向溫文爾雅的模樣。
“不願意。”
這三個字卻說得幹凈利落不帶一絲猶豫。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